我群與他群 — 我們都是獨特而珍貴的，而他們都是混蛋
種族歧視、刻板印象與區分異己的人性本能，淺談刻板印象內容模型（Stereotype Content Model）
這陣子剛讀完暢銷作家茱迪·皮考特（Jodi Picoult）的小說 Small Great Things，故事在描寫一名新生兒的父親是白人種族主義者，他嚴禁擁有數十年專業經驗的黑人接生護士照顧他的新生兒，導致一連串衝突與不幸。
Jodi Picoult 擅長描寫充滿道德爭議，知名作品有姊姊的守護者、事發的 19 分鐘。我查了一下 Small Great Things，這本小說沒有中譯本，可能是因為種族議題在台灣並沒有太多聲量，但真的大推。書中最明顯令人感到不適的就是白人種族主義者的觀點，他的人生成長歷程讓他根深柢固地認為黑人都是既愚蠢又有威脅性的，這樣的篤定令他無從理解或視而不見黑人接生護士身為一個人的複雜性，她的經歷、心情、個性都被「黑人就是不好」蓋過了。
閱讀的過程中感觸良多，對於人們如此輕易就可以劃分我群與他群，導致缺乏同理心，甚至連嘗試同理都不願意，而感到心痛。
政治中的我群與他群
現在臺灣也因為 2020 總統大選形成各種同溫層，政治選戰的操弄導致雙方對於敵對陣營候選人的形象極度被簡化，一方是「擁有知識卻心機重」，而另一方則是「親民卻缺乏必備技能」。
這在政治上是常見的兩極，2016 年川普與希拉蕊的競選也是類似的風向，將政治價值觀歸因於「他們那群騙子」、「他們那群智障」是最簡單、容易理解的分類法，但那些「他們」真的如此扁平嗎？
我群、弱勢、威脅、螻蟻
與此同時，我也剛讀完神經生物學家 Robert M. Sapolsky 的 行為：暴力、競爭、利他，人類行為背後的生物學 一書，書中介紹了刻板印象內容模型，對於人類如何將其他人劃分為我群或他群的洞察精準無比，讓我忍不住開始深入研究。
大推 行為：暴力、競爭、利他，人類行為背後的生物學，雖然是本主題艱澀又厚到不行的書，但作者文筆非常好，用輕鬆詼諧的文字解釋神經生物學，讀起來還滿有娛樂性的，對這篇文章的主題有興趣的話可以先讀這篇摘錄。刻板印象內容模型（Stereotype Content Model）是 2002 年由 Susan Fiske 所提出的理論，認為人們在判斷剛認識的人時會本能地利用兩大準則來歸類對方，分別是溫暖度（他們想傷害我嗎？）以及能力（他們能夠傷害我嗎？）這幫助我們判斷對方是敵是友，以及是否對我們構成威脅。
將群體按照溫暖度高低以及能力強弱分類之後，可以劃分為以下四個象限：
我群：高溫暖度、能力強
這群人讓我聯想到我自己，我們擁有一切正向的特質，我們彼此欣賞，也樂意給予對方幫助，這是讓我自豪的「我們」，我群的形塑可能源自於種族、地緣、人生經歷、階級、興趣等。
弱勢：高溫暖度、能力弱
我關懷也願意照顧的人們，雖然他們沒有能力，但他們的經歷或狀態是值得我憐憫的，我樂意花費自身資源去幫助他們，例如老人、幼童、身心障礙人士。
威脅：低溫暖度、能力強
這些人可能很優秀、很強壯、很富裕，我嫉妒他們所擁有的資源，但他們的利益跟我的利益不相符，使他們顯得工於心計或冷血，就像是美國人對於亞裔美籍、猶太人的看法。
螻蟻：低溫暖度、能力弱
我們不常想到這個類別，就算想到也只是升起一股嫌惡，甚至覺得他們不值得被稱為「人」，消失的話這世界會更美好，例如遊民、犯罪者。
介於兩者之間的複雜感受
當然，大部分人也無法歸類於單一個象限，介於兩個象限之間的交集處也會激起我們相當不同的反應與行動：
介於自豪與嫉妒之間會令我們想與對方連結，進一步從對方身上獲得利益或資源（例如：成就令你欽羨的朋友）。
介於自豪與憐憫之間雖然這些人的能力不比我們強，但仍然是「我們」這個大群體的一份子，令我們想幫助對方。
介於厭惡與憐憫之間是群在我們眼中能力不足的人們，我們會藉由排除、貶低對方以顯示自己的優越。
介於嫉妒與厭惡之間的人既強大又令人不齒，這樣的組合激起我們的敵意，甚至想找機會攻擊對方。
然而，人都會變
每個人從屬的象限並不是固定不動的，這也是此模型最有趣的部分，當他人從一個象限移動到另一個象限時，我們相應的情感也為之變化。
- 其中最常見的事從高溫暖度、能力強變成高溫暖度、能力弱，當我們看著父母逐漸衰老時會感到心疼、心酸，產生「換我照顧你們吧」的保護欲。
- 高溫暖度、能力強變成低溫暖度、能力強會導致背叛感，視如己出的人竟然如此無情，就像是信任的生意夥伴背叛了你的感覺。
- 高溫暖度、能力弱變成低溫暖度、能力弱會導致鄙視，想像你聽聞大樓的清掃員私下在說你的壞話，心裡的 OS 可能會像這樣：「原本看在你還滿 nice 的份上還滿喜歡你的，但現在你這樣搞，你在我眼中就只是個會暗箭傷人的草包而已。」
- 低溫暖度、能力弱變成高溫暖度、能力弱會讓我們驚訝並且心生敬意，就像是你看到一個遊民捨命救出在火場中的小孩，「我之前小看你了」的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 低溫暖度、能力弱變成低溫暖度、能力強會造成令人焦慮的危機意識，原本以為無害的對象突然可能威脅到你的地位，就像是當時美國看日本崛起的感覺。
- 最有趣的動態是低溫暖度、能力強變成低溫暖度、能力弱，當嫉妒的對象從高處落下時，人們的直覺反應是幸災樂禍，就像看到總是偏心別人的老闆被裁掉時的爽感。
人在獲得獎勵時，大腦裡的某個區塊會亮起，這很容易理解。然而，當對「你認為應該懲罰的對象」進行懲罰時，相同區塊也會亮起，可見懲罰不公對人腦來說是跟獎勵的效果是一樣的，這也是為什麼會出現正義魔人，賞善罰惡不單純是因為想伸張正義，也極有可能是一種自我滿足。如何更溫柔地對待他群
研究顯示三個月大的嬰兒就會根據他人外表進行分類、區分異己，我自己也是很喜歡分類的人，圖書資訊學的專業訓練也讓我對於將世界萬物進行合理的分配變成直覺反應，大部份時候分類都能幫助我對不熟悉的事物進行有效率的剖析。
然而，對其他人進行概括的分類是非常危險的，我們很輕易地就可以將外群體去人性化，直接將其他群族歸類為無能或冷血的生物，這樣立即的定論阻礙了我們同理的能力。
我很喜歡這個海尼根的廣告，他們先錄下價值觀極度不同的人們述說自己的觀點，以及對他群的強烈看法，再請兩個觀點相反的人合作組裝傢俱。
在兩人逐漸熟悉、並看見對方人格中的美好之後，再播放預錄好的、充滿對立價值言論的影片，兩人才意識到原來眼前這個「值得理解的好人」是原本自己腦中「絕對無法理解的人」。
要達到對世界所有人一視同仁幾乎是不可能的，畢竟區分我群與他群是人性本能，但我們可以透過有意識地練習將他人「獨立化」、「個體化」，練習在本能的分類之後再將對方重新分類，尋找「我們」與「他們」之間生而為人的交集處。
透過練習，或許我們可以往互相理解、彼此體諒的世界更靠近一點。
回到最一開始談到臺灣政治分化的題目，我的朋友 Wen 大大為了讓 2020 總統大選雙方陣營的人交談，創辦了多粉對談這個平台，期望每個人都能與不同立場的人對話、進行公民交流，非常鼓勵大家參與！（而且首圖是我畫的唷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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